【當代浮世繪】城市裡的寄生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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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尚智

宮廟，是台灣常民文化的重要組成。

有些宮廟位於都市的邊緣或夾縫之中，沒有完整基地，利用畸零地、停車場迴圈、市場樓中樓等剩餘空間建廟，緊鄰常民的生活空間，許多人習以為常，甚至視而不見，這就是建築師賴伯威所稱的「寄生之廟」。從他在同名專書中的探討，可以看見這些存在我們生活周邊的街角小廟如何適應台灣的社會變遷，成為一種鮮明的台灣特色。

賴伯威畢業於美國哈佛大學建築研究所，現為建築師事務所負責人。二○一○年，他在台北萬華偶然發現夾在環河南路快速道路橋下與河堤之間的水濂宮，看起來是違建，卻在車水馬龍的城市角落堂而皇之地存在，因此開啟了他一系列的調查記錄工作。

賴伯威針對「寄生之廟」建立了一套研究方法與分類學，並號召成立研究團隊，包括建築師、學生、外國人等成員，在沒有政府補助的情況下，歷時七年多，蒐集歸納出一○八種「寄生之廟」，並參考生物分類學的界、門、綱、目、科、屬、種，將這些廟歸納分類為域、界、族、系、支、子。

例如電梯廟，可納入人造域、建築物界、公寓大廈族、樓中系、內樓梯或外樓梯的分類，這是前人未有之創見。該書介紹了其中的三十六種，外加一種特別的混和案例，包括電梯廟、擋土牆廟、防火巷廟、電話亭廟、打帶跑廟等。

賴伯威不只測繪「寄生之廟」本身，呈現在紀錄圖紙上核心的紅線部分；也包括「寄生之廟」的周邊環境，包括建築物、行道樹、街道、人行道等，是紀錄圖紙上周圍的黑線部分。因此，該書也成為台灣當代都市生活的浮世繪。

由於這些「寄生之廟」往往並非正規的建築師設計，也不可能取得建照，因而被迫成為違建，造廟的生產工業鏈自成體系，甚至還有東南亞國家向台灣買廟搭建。有些宮廟的信眾隨著社會變遷而減少，缺乏年輕人的參與，不可避免地凋零；另一方面，有的信徒在城市裡賺錢致富後，發願興建新的宮廟。所以，許多宮廟不斷地消失與新生，形成城市裡的一種有機存在。

宮廟，可說是台灣人的精神儲蓄，數量多達數萬間，但除非是有知名度的大廟，許多民眾恐怕連自己住家附近的小廟也講不出幾間，更不用說其主祀神明與歷史背景。

其實，城市內的「寄生之廟」，不少有相似的時代背景：大量從鄉村離鄉背井的中南部移民，在戰後的都市化過程將原鄉信仰帶入，在城市邊緣的剩餘空間建廟。這些街角小廟呈現出另一種「城市的鄉村化」，具有重要的社會意義：將鄉村的傳統習俗與人際網絡，帶到原本陌生的城市之中，並透過年度進香團等宗教活動，維繫與原鄉的關係。

對中南部移民而言，宮廟不只提供家鄉味與安定感，更是一種精神寄託。隨著時間演進，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廟，在城市裡發揮了類似同鄉會館或老人會所的功能，成為人們在水泥叢林裡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