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振藩
區區一碗白菜湯,透過文人的筆端,卻能寫出絕妙好辭。
清人施閏章《愚山先生詩集》裡,描寫道:「滑翻老來持作羹,雪汁雲漿舌底生。」傳神又有想像力。近人汪曾祺的「臭豆腐就貼餅子,熬一鍋蝦米皮白菜湯,好飯!」亦頗令我嚮往。
鄧雲鄉〈京華竹枝詞‧咏大白菜〉更謂:「京華嚼得菜根香,愁去晚菘韻味長,玉米烹糇堪果腹,麻油調爾作羹湯。」自註:「大鍋白菜湯,滴上些香油,新玉米麵蒸的現出鍋的蠟黃噴香的大窩頭,再配上一大碗白菜湯,熱乎乎地不惟果腹,也是天然美味。」並表示它們「再配一盤花椒油爆醃白菜,那是味美無窮了」。旨哉斯言,妙啊!
據我個人淺見,鮮白菜湯固佳,配合豆腐益佳,既解渴又生津,佐以素菜包子或韭菜盒子,誠人生一樂也。
白菜在冬季盛產期,南方人家「多醃大白菜,多者數百斤,少亦數十斤。先須洗淨晾乾,加食鹽揉搓,置大缸中,壓以巨石,數日即可食。切斷生食者,俗稱『醃菜梗』。剩餘菜葉可切碎燒豆腐,謂之『醃菜末滾豆腐』。如將菜梗帶葉切斷,用沸油炸黃,加醬油、糖及橘子皮細末者,稱『長梗醃菜』」。以上見《武進食單》,台灣食法近之。
另有一種「風菜」,如果經過日晒,有稱「霉乾菜」者。其製法及用法為:「將大白菜洗淨晾屋簷下繩索上,俟風乾,葉作淡黃色,取置陶置淺缸中,用手揉搓至再,加食鹽、花椒,然後入甕。」再以草揮成小束㩙入,與甕口平,撳之使堅,將甕倒置於注有清水之「擂盆」中。過若干時,取出一二棵,切碎用以燒豆腐,或用油爆豆瓣(指蠶豆,亦可用毛豆)或冬筍絲,味皆美。如取其「菜心嫩葉切斷、澆以麻油,生食,亦佳。」每常見於長江下游地區,清代《調鼎集》亦有類似記載。
有謂:「白飯青蔬,養生妙法,肉食者鄙,何可與言。」近世醫家吳海峰指出:白菜在冬令盛產時期,可以醃製成冬醃菜,「其味之佳,殊勝於四川泡菜。」憶起故人張北和氏的四川泡菜,以白菜為主體,脆爽滑順無渣,佐以自炸松仁,香馨帶糯,適口充腸,此乃無雙妙品,思之不覺涎垂。
醃製白菜前,須洗淨垢泥,且在未洗時,即陰乾數日,醃後需築實,菜與菜間無空隙,始可避免空氣中的酵母菌竄入,導致過分發酵。立冬之後,酵母菌少,更以食鹽制其發酵,故嚴冬所醃之菜,可放至次年夏季而不壞。
更引人入勝者,「約經半個月後,取菜切食,拌以麻油,香脆可口。尤以菜心最為黃嫩甘脆,生食尤佳,蒸食亦美」,且在冬令至凜春時節,「和冬(或春)筍塊同蒸佐餐,為無上佳饌。」
名作家阿城撰寫一本食書,名《舌尖上的東北》,其中有一篇,叫〈迷人的東北酸菜〉。
他為哈爾濱人,開頭就寫道:「酸菜是哈爾濱人的最愛,甚至是哈爾濱人靈魂的影子。哈爾濱人離不開酸菜,就像魚兒離不開水一樣。」結尾則是,「酸菜是以其頑強的個性,剽悍的風采,優良的品質,牢牢扎根在哈爾濱的家家戶戶了,而且經百年而不衰。」
不光是哈爾濱,酸白菜是華北和東北的特產,和白肉最搭,東北尤其知名。台灣的北方館子,不管是台北還是高雄,都以此為號召,名館不勝枚舉,而自家所製做的,我也嘗過些佳品。現已風行全台,想要享用此美味,一年四季咸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