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賞析】欲識東陵味青門五色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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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宋滌姬

炎炎夏日，古人如何消暑呢？北宋劉筠〈苦熱〉詩云：「六幕雲收萬籟沉，結瑤千尺倦登臨。七盤妙舞頻揮汗，五色嘉瓜冷鎮心。」

詩人不想去山中避暑，觀賞才藝演出也流一身汗，反倒是食用「五色嘉瓜」能夠「冷鎮心」。這「五色嘉瓜」是什麼瓜呢？

唐朝李嶠〈瓜〉：「欲識東陵味，青門五色瓜」。「五色瓜」是秦朝東陵侯召平（又作邵平），在長安城東門外種植出來的，因為當時的城門是青色的，因此五色瓜又有「東陵瓜」、「召平瓜」、「青門瓜」等稱呼。

《史記‧蕭相國世家》記載：秦朝滅亡後，東陵侯成了平民百姓，家境窮苦，歸隱去城門外的空地上種瓜，種出味道香甜的五色瓜，吸引慕名而來的採購人潮。

當時漢高祖親自領兵，在外平亂，卻派使者回來，拜蕭何為相國，加封五千戶，護衛五百名。大家都來祝賀，只有召平對蕭何說：「您大禍臨頭了。」蕭何沒有生氣，反而虛心求教。

召平說：「皇上在外櫛風沐雨，您卻在城內安享太平。皇帝封您高位，派大批人馬來保護您，這是在疑心您。現在您應該辭去封賞，並把所有家財都捐獻給國家的軍隊，這樣才能除去皇上的疑心。」

蕭何照著去做，高祖果然非常高興。

召平的勸諫，蕭何一直記在心中，雖居相國之位，卻居住陋巷，不曾廣修宅宇。他對子孫說：「如果你們賢能聰慧，記得要學我過簡樸生活；如果才能遜拙又有財富，只會遭人眼紅，引發禍患。」蕭何低調的處世態度，讓他一直得到帝王的信任與倚重。

對蕭何有重大影響的東陵侯，將智慧都用在種瓜上，種出五色嘉瓜，深受文人青睞，阮籍〈詠懷〉：



昔聞東陵瓜，近在青門外，

連畛距阡陌，子母相鈎帶。

五色曜朝日，嘉賓四面會。

膏火自煎熬，多財為患害。

布衣可終身，寵祿豈足賴？



青門外的大片東陵瓜田，大小藤蔓相互鈎連，在陽光照耀下，五色瓜更顯得斑斕明麗，吸引各方嘉賓前來購買。

東陵侯深知位高財多的隱患，放下身段勤種瓜。東陵侯的際遇，讓阮籍深思「寵祿豈足賴」的人生選擇題。詩仙李白也從青門瓜得到啟示。〈古風〉：



莊周夢胡蝶，胡蝶為莊周。

一體更變易，萬事良悠悠。

乃知蓬萊水，復作清淺流。

青門種瓜人，舊日東陵侯。

富貴故如此，營營何所求？



李白從莊周夢蝶一事，察覺滄海桑田，世事多變；從東陵侯的事跡，看穿一呼百諾的侯爵與揮汗如雨的瓜農，原來是同一個人，從而生起「營營何所求」的感嘆。

田園詩人孟浩然，受東陵侯影響，想成為瓜農。〈與老圃期種瓜〉：



樵牧南山近，林閭北郭賒，

先人留素業，老圃作鄰家，

不種千株橘，唯資五色瓜，

邵平能就我，開徑剪蓬麻。



孟浩然認為瓜農中不乏像邵平那樣的智者，迫不及待地將祖傳的農地用來種瓜，與瓜農為鄰，期待種出色香味俱佳的青門五色瓜。

即使不種瓜，食瓜也是古人的消暑良方。北宋黃庭堅〈食瓜有感〉：　　

　　　　　　　　

暑軒無物洗煩蒸，

百果凡材得我憎。

蘚井筠籠浸蒼玉，

金盤碧箸薦寒冰。

田中誰問不納履，

坐上適來何處蠅。

此理一盃分付與，

我思明哲在東陵。



五色瓜不只好看、好吃，還能從種瓜人的啟示，擴大眼界與心胸，學習明哲保身的智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