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藝筆記】臨風多少欲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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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牧雨

秋深了，太太告訴我成功國宅的木芙蓉又開了。每一年這個時候，我們都會前去拍照，畢竟在這個蕭瑟的季節，這麼漂亮的花朵並不多見。

木芙蓉是一種很奇特的花卉，一日三變。早上開的時候，花是純潔的白色；到了中午，逐漸變為粉紅；到了黃昏，花色又轉為深紅，而後枯萎在花托裡。這樣的顏色變化，如人飲酒，因此木芙蓉又被稱為「醉芙蓉」。

像這種只開一日的花卉，通常會有許多花苞，這樣才能天天都有新花綻放。所以明朝徐霖有一首題畫詩這麼形容木芙蓉：



冷淡秋光不自禁，臨風多少欲開心。

城中桃李笙歌地，誰問寒江幾淺深。



這「欲開心」是個雙關語，一個是指那麼多的花苞想要綻放，一個是說想要快樂的心思。

這個世界，誰人不想開心？只是「開心」一事，說來簡單卻也不易。

簡單來說，欲「開心」只存乎一心。凡事看開了、看淡了，得失心不再那麼重，心也就開朗了起來。

雖然陶淵明最後在他的〈自祭文〉裡亦感嘆「人生實難」，但他也曾說：「俛仰終宇宙，不樂復合如？」

翻成白話，意思是：時光快速消逝，頭一俛一仰之間，宇宙就到了終點，人生一瞬，不快樂又要怎麼辦呢？不過陶淵明的這種快樂說，聽起來卻又隱隱帶了幾分無奈。

這也是莊子所說：「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郤（隙），忽然而已。」生命誠短暫，我們又何必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煩惱呢？

木芙蓉在這個寒秋蕭瑟的季節，向凜冬將至的天地，宣告要綻放的決心，想想，這是多麼令人動容的事啊！

一千多年前宋朝尚未建國，以成都為首府的後蜀，其國君孟昶因有位王妃喜愛木芙蓉，孟昶為她在成都遍種木芙蓉。這位王妃因此得到了一個美麗的封號「花蕊夫人」，成都也有了一美麗的名稱──芙蓉城。

甚至一直到現代，成都還是以木芙蓉作為市花，同時也是成都的行道樹。一到秋天，木芙蓉夾道盛開，花容迎風招展，美麗異常。

其實，「芙蓉」有「木芙蓉」、「水芙蓉」兩種。所謂「水芙蓉」，就是我們現在所稱的「荷花」，而且荷花在古代常被簡稱為「芙蓉」。

白居易在〈長恨歌〉裡有一句「芙蓉如面柳如眉」，是說唐明皇在安史之亂後回到皇宮，當時楊貴妃已死在馬嵬坡，唐明皇因為太思念楊貴妃，每每看到皇宮水塘裡的荷花，就會想起楊貴妃的臉龐；看到柳葉，就會想到楊貴妃的眉毛。

至於「出水芙蓉」，當然說的是荷花了！因為木芙蓉生長在陸地，並不在水裡。而台灣有一種本土的木芙蓉，常在山坡上看到，因此就順勢被稱為「山芙蓉」。

木芙蓉也有單瓣和複瓣的區別。所謂複瓣，就是花瓣有許多層；單瓣則只有一層五瓣。我在成都所見，大都為複瓣木芙蓉；而台灣的本土木芙蓉則為單瓣花種。

複瓣花看起來較為雍容華貴，而單瓣則簡潔質樸，其實各具勝場。

前一陣子在課堂上有學生問我，王維的「木末芙蓉花」，是不是說的就是木芙蓉？

我跟學生說，以前讀到這句，我也都這樣以為。後來看到這首詩的詩題是「辛夷塢」，才恍然大悟，王維這句的意思是「辛夷花像在樹上長出了荷花」。

確實，辛夷花是有點像似小一號的荷花。

附圖是我畫的雨中單瓣木芙蓉，想表現的是木芙蓉花開時，並非風和日麗一切平順的季節，而是充滿挑戰，多風多雨多苦難的秋天。